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負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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負傷

第二日,沈懷梅還是照著之前的時間來,將馬車停在慕家門前,卻沒在原處見著慕子瑜的身影。

昨夜的那場對視,雙方都心照不宣。慕子瑜沒有動彈,裝成不在,沈懷梅也只作不見,自然地將視線移走。那並非是話本中相見不相識的痛苦訣別,只是一種很平淡的視而不見。

沈懷梅一直以來的人生都順風順水的,沒有人違逆過她,又有一些言信行果的自我要求。那日情緒上頭說了暫不相見的話,事後有沒有後悔不好說,也覺得慕子瑜每日的守望只是平常。

可真的尋不到慕子瑜的身影了,又有些悵然若失,才發現每日在餘光中瞥見他身影的時候,她其實是覺得甜蜜的。

慕子瑜是沈懷梅十幾年人生中從未遇到過的人。他雖身份低微,卻有青雲之志。他聽從沈懷梅的話,卻也會作些小動作達成他的目的。他不是奴仆,也不是君子,他是沈懷梅曾經遠遠觀察過的碌碌百姓之一,只有曾經距離沈懷梅很近這一點特殊。

兩人的相遇算得上機緣巧合,更進一步的發展可以說是慕子瑜謀求來的,可又怎麽不是沈懷梅放任的呢。就算不提身為鎮國公之女的家世,沈懷梅也是花容月貌的昳麗美人,她又不是沒遇見過見色起意的登徒子,怎麽就認了慕子瑜一個呢。

只恨兩人相遇太晚,而離別太早。短短的相處中,沈懷梅便將一顆心交了出去,看起來像是已經收回來了。只是因為每日都能見上一面,如今見不到了,才知道那顆心已經留在那個人身上了。

情不知所起,亦不知所終。

沈懷梅只是帶著慕娘去官府脫籍開戶。慕子瑜的戶籍還落在京郊的農人那裏,慕娘也沒打算讓人知道,只是從官府勾了自己的戶,又新立了女戶,戶籍簿上只有她一個人。

沈懷梅在旁邊全程觀看。她只是往旁邊一坐,就開始發呆。開始想著今日沒見慕子瑜,不知道他是躲出去了,還是藏在她沒有找到的地方。沒有看到慕子瑜的戶籍,又開始想他的戶籍去了哪裏。她一直在走神,自然也沒有註意官府小吏滿腦門的汗,抄錄的手越寫越快。

“懷梅,今日真是多虧你了,要只是我來,不知道要怎麽扯皮呢。”出了府衙,慕娘向沈懷梅道謝。

沈懷梅沒見過官吏裏拖延公務的樣子,也不接這個謝,只是說帶著慕娘再去看她準備的院落。

誰知道卻被拒絕了,“你已經助我良多,現在這個院子很好,我並不想搬。若你不想再來,那以後我每日去府上教習也是可以的。”

沈懷梅聽完楞了一下,才說:“沒事,你喜歡那裏便住在那裏,我沒有不想去。”沈默一會,她又接著說:“我只是想著他走了之後,你就一個人了,算了,之後再說吧。”

話題便這樣告一段落,沈懷梅心裏想著等慕子瑜走了,就把慕娘接出來住,此時卻也不提,只是駕車送慕娘回家。

原本留出了逛新家的時間,因此兩人到慕娘家裏還不算太晚,慕娘就將沈懷梅邀進家中。雖然今日沒帶箜篌來,師徒兩個說說話也是好的。沈懷梅左右也沒有別的事,便就進去了,誰知道正好看見慕子瑜躲進房中時揚起的衣角。

若說沈懷梅對他躲在暗處的註視感受還不深,現在見了他躲起來應然覺得有一絲心痛,何至於此。她曾經為慕子瑜的狡黠機敏所吸引,也並不曾想讓他退避三舍。在她心中,慕子瑜始終都是那個會學說書人表白的狐貍般的少年,有小聰明,也有些壞心但是不多。

他們之間,何至於此呢。

這時候,沈懷梅是不會去考慮慕子瑜是特意讓她見到他倉皇躲避的身影的。是真是假又如何呢,他們之間,不就是這樣。真真假假的,從來沒有個明白時候。兩人心照不宣,無論真假,沈懷梅的心痛都是貨真價實的。

想至此處,沈懷梅也待不住了,提出告辭,“突然想到府中還有事情,便不坐了。只是剛剛馬車壞了,現在車夫應當還沒趕新的馬車,可否請令郎送我一程。”

慕娘不知道這兩個人之間發生了什麽,卻將自己兒子這些時日的躲避看得清清楚楚。雖然慕子瑜不曾同她說過,她也不免擔憂自己是不是多嘴了,這回便也不管他們了,讓兩個年輕人自己處理吧。

慕子瑜今日穿了一襲月白長衫,寬袍大袖褒衣博帶的還有些貴族讀書人的樣子。就算同是書生袍,有錢人與普通百姓間難免有些區別。像那需要幹活的普通讀書人,穿衣更喜歡合身的窄袖長衫,慕子瑜往日就會如此選擇。而那些家中有錢,幹活都交給下仆的,自然更喜歡寬袍大袖的瀟灑風流。

雖然沈懷梅一向覺得單指著穿衣服,是不會讓人突然多出些名士氣度的,也不得不承認,慕子瑜身上自有一股翩翩風度,將這大袖長衫穿出了別樣風采。

沈懷梅怒瞪裝模作樣行禮的慕子瑜。當誰不知道呢,慕家的飯菜基本全是慕子瑜準備,他穿成這樣怎麽下廚房,傻子才看不出來他就是故意的。本想發作,卻發現他左臂上綁了東西,一個細長的東西貼在他的小臂上,擡手間露了端倪。

認出那是什麽的沈懷梅決定裝一回傻子,他不提,她就什麽都不問。

兩人在慕娘面前演了一出禮讓便出門了,好像真的不熟一樣。他們雙雙無視正停在門外的馬車,並肩漫步。

“回家試了才發現之前那些窄袖的衣服並不方便佩刀,今日新換了衣服,你覺得如何?”

“很適合你。”

一問一答,就好像兩人之前並沒有什麽隔閡一般。兩人又聊了聊近況,慕子瑜說他又接了新的生意。他要出門便需要攢錢,又不想讓慕娘辛苦,便只能多抄些書,近幾日的時間都花在抄書上了。

沈懷梅也說同他講她是如何拿回慕娘的身契,又問他知不知道玉章之事。

“曾經聽阿娘隱約提過,似乎是生父送給阿娘的信物。阿娘不願意多說,再具體的我就不知道了。”

聞言沈懷梅對這玉章更上心了。之前經慕娘勸說,她已經決定順其自然,拿不回來便拿不回來吧。如今又聽說是信物,便覺得應當拿回來讓慕子瑜帶走。當然對著慕子瑜她又是另一套說辭。

“那玉章也不知道被左丞相府收到哪去了,估計不好拿回來。你身無信物,去了景國可有證明身份之法?”

“我已經請阿娘幫我寫信,若是信件不管用,那也要到了景國再想別的法子。”

沈懷梅看她自信篤定的樣子,也不再提玉章。

兩人一路這麽聊著,便走到了醉花樓所在的那條街,沈懷梅便自然地向著醉花樓走去,全然忘記自己府中還有事了。

“既然來了,不如一起吃頓飯吧,也帶點飯回去給師父。看你現在也沒有個下廚的樣子了,以後都來醉花樓拿飯回去好了,別讓師父動手。”

慕子瑜就在旁邊低聲道謝,一副沈懷梅說什麽都應好的樣子。

沈懷梅扭頭又要去瞪他,再次對上了慕子瑜註視她的視線。只是突然,慕子瑜的眼睛睜大,一副驚駭的樣子。他伸出手來將沈懷梅攬進懷裏,帶著她轉了一圈。兩人位置互換,沈懷梅才知道慕子瑜看見了什麽。

一個其貌不揚的持刀客,他手中的刀正落在慕子瑜的左肩上,深深地劈了進去。那持刀客正欲擡手再劈,慕子瑜左手微擡用自己的身體卡住長刀,右手拔出袖刀反手向後捅去。

慕子瑜聽到了身後人的悶哼,知道自己確實捅到了人,才放松下來。卻沒想到沈懷梅伸手來奪自己手中袖刀,一時不備便松了手,袖刀到了沈懷梅手中。

沈懷梅人還在慕子瑜懷裏,手上的動作卻利落,趁著那持刀客不備,接連又捅了他兩三下。持刀客就算反應再慢也該反應過來了,他也不要自己的長刀了,轉身拔腿就跑。

京中百姓就算都是聽著北歷鐵騎踏破京城的故事長大的,突然遇到兇賊也沒個章法。只知道大呼小叫,四處奔逃,一時間慌不擇路,持刀客混入滿街混亂的人群,很快便消失不見了。

見到持刀客身影消失,撐著沈懷梅的那股氣一下子便散了,她軟倒在慕子瑜懷中,已經站不住了,全靠慕子瑜支撐。饒是這樣,她還要去看慕子瑜的傷口,持刀的那只手撐在他身上,另一只手胡亂摸索。剛剛被她奪走的袖刀被她牢牢握著,松也松不開。

“好了,好了,沒事了。”慕子瑜左肩還立著把刀,右肩被沈懷梅壓著動彈不得,只能說話來安撫她,“虞虞,先把袖刀松開,別傷了自己。沒事了,賊人已經走了。”

好在醉花樓離得很近,出來看情況的人很快就發現了兩人,趕緊過來幫忙。

見到自家夥計,沈懷梅的意識又鎮靜下來。她不敢動慕子瑜的傷處,便先將袖刀交給別人拿著,吩咐派人去鎮國公府拿藥,有什麽都拿來。自己則攙扶著慕子瑜進入醉花樓,等找來的醫生拔刀。

慕子瑜右手使力撐著沈懷梅,哭笑不得。他傷的是手,又不是腳,走路還是無礙的。反倒是沈懷梅,若不是有他幫忙,怕是走不動路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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